“我想要这辆，我爸说以后就给我买这辆。”琴音停止时，贺冬冬睁开眼，见卢天鹤手上捧着辆明黄色的小汽车，比刚才那辆黑色的更扁一些。他对小汽车不感兴趣，脸色平静的像一潭幽深的湖水。“贺冬冬，你是哑巴吗？”卢天鹤睁大双眼，里面充满了疑惑。“你到底是傻子，还是哑巴？”下一秒，贺冬冬的额头便凑了过来，同他宽大的脑门贴在一处。四目相对间，男孩的脊背因为僵硬而挺得笔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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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医生用镊子把铅笔芯夹出来，涂上碘酒，包扎好伤口。
　　卢天鹤抽抽搭搭坐进老爸的奔驰车后座，发誓要让贺冬冬血债血偿。
　　这天傍晚放学后，周红提着一篮水果，揪着贺冬冬的衣领子敲响华盛馨园4号楼1单元702号室的门。
　　保姆周姨伸手接过果篮，把两人让进客厅。
　　相同式样的东西茶几上也摆了一套，用造型别致的琉璃盘盛着，色泽比周红在集贸市场上精挑细选的更油润些。
　　卢大仕和妻子姗姗来迟，请周红到沙发坐，顺手塞了只玩具小汽车到贺冬冬手里。
　　叫了三声，不见卢天鹤人影。
　　卢大仕走进卧室，一只手把他扛上肩头，端正摆在客人跟前。
　　“叫人。”
　　卢天鹤不吭声，被亲爹扬起鞋底拍了两下屁股，脸蛋涨得通红，像是生气，又像委屈。
　　“记得你是怎么答应爸爸的？”
　　沉默许久后。
　　“阿姨好。”
　　声音细的像蚊子叫。
　　周红讪笑道，“你好你好。今天在学校冬冬不小心把你弄伤了，阿姨带他来向你道歉。”说着直冲贺冬冬使眼色。
　　“哎呀，小孩子打打闹闹，不用这么较真。”说话人是卢天鹤的妈妈，模样比周红年轻至少五岁，透白的脸上挂着笑。
　　“小鹤，你带冬冬进屋里玩，我们大人聊会天。”
　　这家客厅常坐人，聊的都是大人们的正经事，这指令卢天鹤太熟，只是这次的对象有些棘手。铅笔芯扎进手里可真疼，他发誓与贺冬冬结仇，见了面，不知怎的，又有些怕他。
　　想了想，伸手拽住他袖口。
　　“贺冬冬，你来我房间，我给你看好东西。”语气中竟有几分谄媚。
　　大头小子的房间像个宇宙，床是小汽车，书桌是发射台，座椅是炮筒，垃圾桶上镶着奥特曼，窗帘和地毯上绘制有星球图案。打开置物柜，满满一墙小汽车，颜色缤纷造型各异。
　　卢天鹤踮起脚拿下一辆黑色的，伸手递给贺冬冬。
　　“这是我爸爸开的车，你爸爸开什么车？”
　　贺冬冬不答话。他不知道贺奋斗开什么车，他连他长什么样也不记得。
　　他一只脚站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，一只脚踩在触感绵软的地毯上，心里正想着另外一件事。
　　如果一只跳蛛想从窗台到门口，至少需要跳十下。
　　卢天鹤见他没反应，失望地把小汽车放回原位，又拖着贺冬冬到摆在墙角的钢琴前，翻起琴盖，张开十指落在黑白键。
　　悠扬的钢琴曲从他手中流淌出来，像一阵沾染青草气味的微风。
　　贺冬冬闭上眼，不自觉弯起嘴角，身体随节奏摆动。
　　“你喜欢钢琴，”卢天鹤挺起胸脯，“我已经考过六级了。钢琴一共有十级，再过几年，我就能考过十级。我爸说，等我考过十级，就给我买辆小汽车。”
　　“不是摆在墙上看的那种小汽车，是真正的小汽车，能在路上跑的那种。”
　　“我想要这辆，我爸说以后就给我买这辆。”
　　琴音停止时，贺冬冬睁开眼，见卢天鹤手上捧着辆明黄色的小汽车，比刚才那辆黑色的更扁一些。他对小汽车不感兴趣，脸色平静的像一潭幽深的湖水。
　　“贺冬冬，你是哑巴吗？”
　　卢天鹤睁大双眼，里面充满了疑惑。
　　“你到底是傻子，还是哑巴？”
　　下一秒，贺冬冬的额头便凑了过来，同他宽大的脑门贴在一处。四目相对间，男孩的脊背因为僵硬而挺得笔直。
　　回过神，卢天鹤一把推开贺冬冬，用的力气很大。贺冬冬趔趄几下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，发出“咚”的声音。
　　幸好房门关着，没被人发现。
　　卢天鹤以为他要哭，正要上前去捂贺冬冬的嘴巴，没想到他竟没事人似的，自己站了起来。
　　“只要距离足够近，人就可以变成跳蛛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“今天上午在走廊，龚小秋告诉我的。”
　　贺冬冬咧开嘴，露出几颗牙齿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卢大仕探进头来，说是客人要走了。
　　卢天鹤拉住贺冬冬的手，“你再跟我说一遍，我刚才溜号了，没听清，龚小秋跟你说的什么，为什么只要足够近，人就能变成猪？人怎么样才能变成猪？”
　　“贺冬冬，你再贴我脑门，我刚才没看清楚，我再让你贴一下。”
　　这天晚上，九岁的卢天鹤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失眠。
　　第二天，贺冬冬一早等在校门口，想第一时间见识到跳蛛。作为回报，他在裤兜里塞了龚小秋的姓名牌，亲手绘的，以防她再忘记。
　　一直等到早自习铃声响，也不见那女孩的身影。
　　语文课上，贺冬冬两眼紧盯教室门，被罚默写课文三遍。下课后，卢天鹤跑到他面前，主动申请替他写课文。
　　“我会模仿你的字体，老师绝对发现不了，你把昨天龚小秋跟你说的话再跟我说一遍。”
　　贺冬冬看着他的脸，把他想象成一只嗡嗡叫的大头苍蝇，绿眼睛那种。
　　下午班主任说，龚小秋生了病，接下来的一星期都不能来学校。
　　贺冬冬忽然感觉浑身发痒。
　　昨天在走廊，龚小秋的额头贴着他的，热得像刚出锅的烙饼，那时她就已经发烧了。班主任说水痘会传染，不鼓励班里同学去探病。
　　大家都觉得这叮嘱有些多余，本来也没人想去探病。
　　贺冬冬在办公室外站了快十分钟，终于攒足勇气推门，向班主任要来龚小秋家的地址。
　　“她生水痘了，会传染的。”
　　贺冬冬从裤兜里摸出姓名牌，“她的姓名牌掉了，我想还给她。”
　　他并不是去探望生病的龚小秋，而是去探望正面长四只眼睛、一步能跳半米的跳蛛。
　　“贺冬冬，你可真是个大傻子，难道你不怕死吗？”
　　放学时，卢天鹤紧跟在贺冬冬身后，“老师都说了，水痘会传染。”
　　“要是我跟你一起去，你能告诉我人怎么样才能变成猪吗？”
　　“贺冬冬，人为什么要变成猪？”
　　“要是我生病了，你会来我家看我吗？”
　　“贺冬冬，你慢点，等等我！”
　　他比贺冬冬矮不少，一路小跑着才追上。
　　夕阳西下，两人从校门出来，绕过大片围墙，向绿油油的稻田走去。